【三体/我的团长我的团】至孤独·下

三体AU×团长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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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起初我并未察觉到异样。

但“祭旗坡”号在摇晃。

我走下睡眠仓,找去我的舰长身边。

死啦死啦正在讲话:“……不够,我们要去往十八光年外的天鹅座NH558J2恒星,预计两千年后到达。”

他身边除了我,没有别人。广播没有接通,他也没有佩戴耳机。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然而他的确在和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交谈。

于是我知道,是三体。三体人在死啦死啦的眼前打出文字,这是他们和地球特有的交流方式。

我没有打断他,而是走到甲板,往外眺望。

我终于看见舰艇摇晃的原因——“祭旗坡”号被形状奇特的舰队团团围住,后者的舱体打开,降下银白色的庞然大物,它垂下极细的绳索,如触须般探到“祭旗坡”号的船身,随即紧紧抓住。

我环顾四周,一只只银白色的巨物就这么系在“祭旗坡”号的船身上,我的舰艇被触须环绕。

“至少还要一倍的量。”死啦死啦说。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我的舰长最擅长此类,从他的语气看来,他最后成功地达到了目的。

 

交流结束。

“你在做什么?”我问。

“谈条件呗。”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为三体做了那么多,总得有点好处捞捞。”

我不可遏制地愤怒了。我挥舞着细瘦的四肢,冲上去,痛殴他,揍扁他:“你他妈还是不是地球人!”

他沉默地挨着揍。

我气喘吁吁地住了手,倚在控制台上,仇恨地盯着他。

“我们需要燃料……流亡需要燃料。”他说。

“你去死吧!”我说。

“三体人答应提供我们航行两千年的聚变燃料。”他走到甲板的舷窗旁边,看着“祭旗坡”号拖拉的无数白色巨物,说道。“睡觉去吧。……醒来要做的事很多。”

我不肯,拳打加上脚踢。

但这回死啦死啦制住了我,强硬地给我休了眠。

 

睡眠中的时间观念很模糊。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才合眼,我就醒了。

光芒是红色的。

暖融融的红光照耀整个船舱。

我犹疑着走进过道,去找我的舰长。

死啦死啦和休眠前一样,在控制台上忙碌着。他的双手动得很快,快得不像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你干什么?”我问。

“过来帮忙。”他头也没回。

我走过去,死啦死啦噼里啪啦给我报了一堆指示,我照着他的命令在操控板上飞快地点触着。

“呼——赶上了。在他们认出我们不是太阳黑子之前。”死啦死啦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面向我。

“什么——什么黑子?”我搞不清状况。这时候我注意到控制台上的万年历——才过了一年!

“你不是说我们要航行两千多年吗?这是哪里?”我问。

“都说了,是太阳。”死啦死啦答道。

“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天鹅座吗?”我完全搞不清情况。

死啦死啦笑了:“那是为了从三体人那儿骗燃料瞎编的。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有一个目的地,太阳。”

“你什么意思?”我追问。

“待会儿你就明白了。”他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舰艇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控制面板显示,有一千以上条攻击性激光聚焦在“祭旗坡”号上。

我背上寒毛直起。

这样的力量……只会是三体人。

我的舰长却自若地耸了耸肩:“三体终于认出我们不是太阳黑子了。”

 

死啦死啦登上甲板,悠闲自若地向透明的舷窗以及舷窗鞠了个躬。尽管在我眼中他活像个小丑——我,还有整船人的命都捏在他这个小丑手里。而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哈啰啊,三体的先生们。”

舷窗上如漾开水纹般浮现出硕大的字体——没有浮现在死啦死啦一个人的视网膜上,估计是考虑到我这个听众。

你骗了我们!

“我最会骗人。”死啦死啦说。

你要干什么?

“啊哈,三体的先生们,我以为你们的智力会比我的小副官高。”死啦死啦指了指我。

一束激光打过来,没烧毁任何东西,而是精准地烧焦了他的一簇头发。

平心而论,我觉得三体人干得好。

你要燃料干什么?

“这么容易就告诉你,也太没意思了……”死啦死啦嘟囔着。

另一束激光照来,控制台上的水杯破碎。

你要燃料干什么?!

死啦死啦终于不笑了。

他说:“我要你们打消对地球的主意。”

 

光芒大盛。控制室里所有的玻璃器皿,全数破碎。

死啦死啦说:“三千六百一十四枚核弹。”

那是我们给你的燃料。三千六百一十五枚核聚变燃料。

“是的。”死啦死啦说。“它们已经被我部署在太阳的周围。你们肯定疑惑,怎么会有一粒太阳黑子移动的那么快。你错了,那是我在部署核弹。”

我们以为你去了天鹅座。卑鄙的地球人。

“过奖过奖。”死啦死啦说。

 又一个‘雪地工程’?

字迹缓缓消失,然后舷窗上闪烁着两个大字:

愚蠢

“你们以为,我想用核弹爆炸形成的尘埃云,探测你们的轨迹?”死啦死啦乐不可支,“错啦,我的师座犯过的错,我不会再犯。”

“信号每秒钟发射一次,维持着这些核弹的非触发状态。一旦核弹被触发,包裹核弹的油膜物质将在爆炸中形成围绕太阳的三千六百一十四团星际尘埃。从远方观察,在这些尘埃云团的遮挡下,太阳将发生闪烁,形成的信号发送出三张简单的图形,所含的信息,足以把我们——太阳,地球,和你们——三体,同时暴露位置。”

“‘黑暗森林法则’。任何一个接收到信号并且比你我高级的文明,都会立刻开始对我们的追杀。我,和你,一个也跑不了。”

“太阳,将变成银河系中的一座灯塔。”

去死吧!

“我保证,你听完就一点也不希望我去死。”死啦死啦说。

“维持核弹不被触发的信号发射仪,在这里。”

 

死啦死啦抬起左手,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大小的东西说:“这是一个生命体征监测仪,它发出的信号,维持着核弹的非触发状态。”

“一旦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对不起,我将成为两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罪犯。”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掏出了激光枪,对准自己的喉咙。

一秒,两秒,三秒。

住手!

 

我的舰长,无比狡猾。

他从未真正投靠过三体人——他充当虞啸卿的破壁人,不过是为了放松三体对他的警惕。

然后,利用三体提供给他的燃料,反戈一击。

他又赢了。

对阵三体人,他赢得了地球。

 

威慑纪元元年。

“现在呢?我们去哪儿?”我茫然地问他。

“你记得不,三千六百一十五枚核弹,我布下了三千六百一十四枚。剩下一枚,送我们回家。”死啦死啦说。

“……回地球?”

 

和地球的联络接通了。

太空军司令说:“我们知道了你的义举,十分感动。”

死啦死啦涎着脸笑:“过奖过奖……”

“希望你能带着‘祭旗坡’号回来,你们是地球人的英雄。”

“哪敢哪敢……”

一番寒暄后,地球方面换了一个人来通话。

短暂的沉默后。

“龙文章。”

死啦死啦就收了笑:“师座。”

“你回来了。”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稍稍有些喑哑。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师座。”

对面“嗯”了一声。

然后虞啸卿低声笑起来:“欢迎回家。”

 

返程路上,我问死啦死啦:“其实吧,我觉得流亡到天鹅座也挺好的,你也不用一辈子带着个生命检测器……为啥不走那条路呢?”

他答道:“流亡主义虽好,但只能保存一个火种,地球的大部分文明还是会被毁了。我想找到能保住整个地球的方法。还有……”

死啦死啦望着窗外。星海浩渺,深不见底。

“要真逃出去了,就不见得回得来了。”

 

“祭旗坡”号正在逐渐靠近地球,准备泊岸。

就在此刻,警报声骤然响起,同时广播里爆出虞啸卿的声音: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我从未听过虞啸卿那么嘶哑的嗓音。

死啦死啦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他奔向操纵台,然而核弹已经用尽了——那一枚核弹只够送我们回地球,不够再把我们送出去。

“祭旗坡”号已经被地球的引力捕获了。

 

事后,从众说纷纭里,我拼凑出事件的真相。

在和“祭旗坡”号通话完毕后,虞啸卿走出通讯室,却偶然听到司令部的谋算:

“……等他们回来,立刻缴了他们的武器,取走生命检测仪。”

“对,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那种人保管。”

“事成之后,全部处死。”

在巨大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失望后,虞啸卿没有停顿,折返回通讯室,接通“祭旗坡”号,对我的舰长发出呼告: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然而,太迟了。

虞啸卿随即被赶来的宪兵制服在地,他继续竭尽全力地大喊:“不要回来!”

激光穿透他的身体,他的肺叶被射穿。

他呛着血,依旧不依不挠道:“不要……回来……”

广播被关闭。而声音在真空里是不传播的。

剩下的呼号,都湮灭在深沉星海里。

 

既然已经撕破脸,“祭旗坡”号甫一降落,就被太空军的宪兵团团围住。

我的舰长头一个走出舱室。他举起双手,任由宪兵缴走他的激光枪,面色淡然:

“我要见虞啸卿。”

 

半死不活的虞师座被人带到他面前。

大概,司令部觉得虞啸卿就快死了,构不成威胁,于是大发慈悲地允许了死啦死啦的遗愿。

他们将为此后悔。

 

死啦死啦拨开人群,在虞啸卿面前蹲下。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虞啸卿竭力睁开双眼,望向他。

在经历了背叛、谅解、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后,他们仍然能仅凭一个眼神读懂对方的用意。

虞啸卿蠕动着嘴唇:“……不。”

死啦死啦轻微地摇着头。然后他往左手腕上拍了一下,手环应声打开,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给虞啸卿带上了。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对着汹涌而来的宪兵说:“从现在起,他不能死。”

虞啸卿撑着胳膊,直起身体,边咳血边说:“不允……”

死啦死啦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悲伤地微笑:

“师座,我把太阳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无数道激光射穿他身体。

无数朵血花在他身上“蓬”地炸开。

他的身体顿下去。

先是跪下一条腿,然后双膝落地,再往后,整个身体向前倾倒。

虞啸卿抱住了他。

 

我的舰长,死啦死啦,他真的死啦。

 

虞啸卿手肘撑地,臂弯里抱着我的舰长,另一只手掏出了激光枪,对准自己的心脏。

“都散开!”他口齿不清地对宪兵大喊。他口齿不清因为他同时在大口大口地吐血。

我的师长,他看起来也快死了。

但我知道他会活下去。

正如我的舰长说的,从现在起,他不能死。

 

作为新一任的“执剑人”——他们把掌管生命检测仪的人叫做“执剑人”,就像当年的“面壁人”,那些人总是爱故弄玄虚——虞啸卿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受到了目前医学无法治愈的创伤。

司令部劝说他进入休眠,等待下一个世纪或者两个世纪,将他的身体治好。

同时,因为他的意识也会进入休眠,无法自行掌控,司令部希望他把生命检测仪上交。

虞啸卿拒绝了。

 

“只休眠身体。”他说。

 

“我无法信任你们。”虞啸卿说,“他把太阳交给我。我将用余生照看。”

我的师座把他自己冰封在了一座躯壳里。

除了呼吸,他的全身都无法动弹。

但他还醒着。

因为他的意识尚清醒,所以虞啸卿仍持有决定自己生死——也就是说,决定两个世界存亡——的权力。

如果三体对地球图谋不轨,或者司令部想拿走生命检测仪,虞啸卿能通过意识操纵机器将神经毒素注射入自己血管。

引爆核弹。

以这种决然的姿态,我的师座用他的余生把持着地球和三体的平衡。

用他的余生,兑现承诺。

 

他的身体将维持休眠状况,直到能治愈创伤的医学产生。

没人知道,那一天何时会到来。

而他的思维,被囚禁在更深的孤独中。

 

我的舰长死啦死啦,把手环给了我的师座,让他得以活下去。

但那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让他徒然抱拥无限孤独,以漫长生命,承担无尽痛苦。

 

又或者,我的师座自己选择了这一场酷刑。

甘愿做那囚于绝壁的普罗米修斯,向他没能救下的挚友赎罪。

 

隔着一道玻璃窗,我看着无菌病房里的虞啸卿。

他看起来像在安睡,但我知道他一直醒着。

我说,我知道他听得到。

“前几天,‘祭旗坡’号去了一趟太阳,带着他。我们把他葬在第三千六百一十四枚核弹上空。”

“如果那一天到了……引爆核弹,他会和你一起走。”

 

说完了,我的耳机传来提示:“孟少校,您的探视时间已到。”

我想多站一会儿,再陪我的师座说说话。但我只是走出了重重玻璃门,走回到我的“祭旗坡”号上。

它将载着我潜入更深的星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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