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宪虞】面具

创灵来自原著:

“虞啸卿:‘闭嘴。你必须在我身边。’

张立宪很失落,但我知道他们终于和解,永远不会谅解,但终于和解。”



从南天门下来后,张立宪戴上了面具。

准确地说,是半块面具。

粗铜打磨,厚薄不均,勉强覆在脸上,因为材料不够,而暴露溃烂又愈合的半个下巴。

往日见了他便叫“张哥”的人,看到他半张阴沉面容,又半张狰狞面具,也不由得瑟缩,恭恭敬敬唤一声“张团座”。

是的,他升了官,现在是虞副军座手下主力师主力团的团长了。

他第一次带上面具那天,照常去虞副军座那里听命。

虞啸卿怔一怔,竟然丢下手头的工作,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触碰他脸庞。

张立宪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说话,就是垂着头,乖顺又安静。

好像还是南天门之前那个恭谨的小副官。

虞啸卿便尴尬地收回手。

张立宪退下前,虞啸卿叫住他:“立宪。我需要用人。”他望着张立宪不曾回头的身影,道:“这仗过后,我身边……只有你了。”

张立宪没听到似的,出了门,找回他自己的团。

 

起初只是打些小仗,零零碎碎的,不算艰难。因此,虞副军座不需要亲力亲为到每一个团指挥。也因此,他很少见到虞啸卿。

十二月,被派去和驻印军一起攻克南坎。

那是一场苦仗,开始得比南天门还早。从五月打起,整整七个月,都破不开驻守在南坎的日军主力。

不过,这场苦战,却把张立宪带回到虞啸卿身边。

“我需要用人。”虞啸卿开门见山。

张立宪把自己抽得笔直,应道:“军座,我会是您最衬手的一把枪。”

虞啸卿脸色便沉了沉。然而他毕竟不再是原先那个喜怒形于色的虞师座。片刻后,虞啸卿就缓和了脸色,甚至是略带笑意地朝张立宪招手:“看看地图。”

张立宪依言过去,一丝不苟地查看。

“有想法没有?都说来听听。”虞啸卿站在他身边,语气却并无催促,反倒是师长般的鼓励。

那句话让他想起十六岁。十六岁的见识,十六岁的大胆进言,还有十六岁奋不顾身一场爱。

 

显然,虞啸卿也想让他想起当年。

虞啸卿惯会这些手段,怀柔战术,勾脖子、碰额头,虞副军座从十七岁起就就知道,如何用言语组建一支甘愿为他死的散兵游勇,啃下剿匪的胜利。

然而张立宪却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懂少年了。

他望进虞啸卿眼底脉脉春风,醒悟,那不过是比空空如也,更虚无的一场空。

 

到了月末,也是年底。

全军上下都心知肚明,过不了几天,就将迎来与日军的决战。

虞啸卿趁战事还有喘息的空当,给办了个元旦晚会。

张立宪看着全军陷入欢呼的浪潮中,想,他比以前更会笼络人心了。

晚上照常是张立宪随侍。

虞啸卿喝醉了,又伸出手碰他脸颊。

张立宪想避,不知为何没避开。

“嘶——”岂知虞啸卿倒抽一口气,把手指拿开——他原是碰了张立宪的面具,尽管戴着手套,还是被冰得痛了。

张立宪随即别过脸。

虞啸卿盯他一会儿,走了。

张立宪就待在空无一人的作战部,望着地图发呆。

他发呆发得专注,以至于被人勾了脖子都不知道。

虞啸卿拿着一块热毛巾就往他脸上捂。

这回是张立宪痛得倒吸一口气了。他的脸都快冻僵了,那禁得住烫。

可虞啸卿就是牢牢箍住他,用毛巾揉搓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张立宪觉得自己那张冰块脸都被搓得化了,动了动肩膀想挣开,虞啸卿却眼疾手快捉住他半张面具,硬是揭开来。

幸好带的时间不长,肉没长到金属上。

然而张立宪还是被痛得流出眼泪,只有左眼。

在这泪眼朦胧中,他对不上两只眼的焦,隐隐约约地,看到虞啸卿笑了起来:“……老早就想摘掉这面具。还好,还是个俊秀小伙子。”

说完他又伸手想触碰张立宪那半张溃烂留疤的脸。

张立宪躲得迅速,趁虞啸卿还在反应的当儿,劈手夺过那半张面具,往脸上一扣,逃也似的遁入夜色。


年初,进攻方案正式确定下来了。

鉴于南坎为日军主力驻守,且北侧工事坚固,决定采取正面佯攻,主力迂回侧背打击日军的战法。

张立宪本该跟随大部分主力,绕道南坎南部的老农,迂回打击日军。

但他执意加入正面佯攻的队伍。

虞啸卿问他为什么,张立宪摇头,道,佯攻部队总得有您信得过的人。

虞啸卿怒了,他揪着张立宪的衣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不只是我信得过的人!”

张立宪踉跄着向后跌了几步。他开口:“军座——”

“好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虞啸卿打断他,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完就背着手转过身。

张立宪默然。他在心里说,我想要的,不是这句话。

早就不是这句话了。

——军座,那我是什么人呢?

 

随着进攻一同开始的,是连绵不断的暴雨和山洪。

冬雨冻得像刀子,刃口舔过他们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张立宪指挥他的团,把佯攻也打得有模有样。

可他也知道,如果从后方包抄的主力团不来援助,佯攻最终还是送死。

但他还是打得很勇,很猛,大概南天门之后,再惨烈的战争,都算不上绝户仗。

他的团渐渐给打没了,山洪和日军,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张立宪被其中一个浪头卷到,裹挟着冲下山崖。

他命大,衣服被树枝勾住,硬是在山洪退去后,树枝才折断。

张立宪跌在山崖下,那里泥泞如沼泽。

腿大概是摔断了,双臂抱了好久树干,也早没了力气,张立宪任凭自己在泥泞中下坠,下坠,灵魂却渐渐飘起来。

雨幕是半透明的,灰蒙蒙,湿漉漉,让他想起南天门的那场雾。

他曾极力避免自己去想那场雾——好不容易,他才和虞啸卿和解。

那场雾,混着毒气,毁掉了他半张脸,也毁掉了他心里的神。

多可笑,他以为戴上面具,就能遮住那半张脸,正如他以为,不变的恭谨,就能维持住他心里的神。

实际上,他另半张完好的脸,已经不能再做出除了恭谨以外的表情。好像毒气同时毁坏了他的中枢神经,让他的脸和他的心一同木然。

 

雨没有停。缠绕在山间的雨,阴魂不散的雾。

“……张立宪!张立宪!”声音由远及近,拨开沉重雨帘,向他寻来。

模模糊糊张立宪想,我在山崖下呢,你找不到我了。

他没料到虞啸卿会跳下山崖。

虞啸卿稳了稳才没摔在他身上。然后张立宪感觉自己被人从泥泞里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虞啸卿在给他擦脸。

这时候张立宪才发现左脸的面具不见了。他惊惶地想去寻找,但虞啸卿抱得很紧,几乎是把他嵌在自己怀里。

“立宪,立宪,我在这里。”

这时候张立宪才从浑身颤抖中平复下来。

他的双眼都糊上雨水,反而能对上焦,看清面前人焦灼神情。

是真的,虞啸卿真的来找他了,而且找到他了。

没有迟也没有错过,三十八天朦胧雾气里他的唯一念想,竟在这场淫淫冬雨被实现。

雾散了,雨停了。

光线像被洗过了,干净得不带一丝尘垢。

张立宪蜷缩着靠到他军座的怀里,他的左脸贴上哔叽黄的军服前襟,溃烂处被泡过,磨蹭得很疼。但他还是用力地贴着他军座的衣服,哭得蜷缩而抽搐。

面具脱落后,他麻木的脸终于又能做出表情。

以哭泣开始,但他知道,能哭,就能笑。

在漫长的和解后,张立宪终于谅解了他的师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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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7.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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