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我的团长我的团】至孤独·上

三体AU×团长剧情

上篇·面壁计划×雪地工程×流亡主义 



威慑纪元13年。

我从“祭旗坡”号上下来,在太空呆久了,脱了磁力鞋,正常引力作用下,反而不知道怎么走路。

我要去的地方是中心医院,我的师座,他住在最高的一层楼。

那是级别最高的一间病房——但所有人都同意,他应当享受那样的待遇,如果他还能“享受”的话。

激光识别我领章的芯片,重重玻璃门开启,最后只剩下一扇,隔着我和他住的无菌病房。

我的师座就安睡在那里,磁力悬浮支撑着他,一眼看过去,好像飘在一片白色中。

这片白色中,唯一的黑色就格外醒目,那是他右手腕上套着的手环。

手环闪烁着深蓝色的光,随着他起伏的胸膛,如同呼吸般明灭。

他睡着的样子很温和。在长久的睡眠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看起来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年青。但那时的他更锐利,现在的他则是一把沉睡在深潭里的宝剑。

尽管这把宝剑永远不会锈蚀。

 

如果可能,我很想讲讲我的师座,虞啸卿的故事。

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讲起另一个人。他的名字是个禁忌,被刻意隐藏,也将被刻意遗忘。

在我老得也忘记他之前,或者在我的舰队化为齑粉之前,每天清晨,看着升起的太阳,我都在心里无声地念起那个名字——

龙文章。

我的舰长,“祭旗坡”号的前一任主人。

我管他叫“死啦死啦”,因为他总说,“人都要死啦”。

 

死啦死啦是个冒牌舰长。

我们在TRAPPIST-1行星上“捡”到了他,不过,也可以说,是他“捡”到了我们。

TRAPPIST-1是一颗类地行星,我们原以为它会是星际移民的好去处,然而实际上这颗星球被寒冰包围。

就在这当口,“祭旗坡”号的聚变发动机坏了。我们被迫紧缩在唯一还能供暖的舱室,拥抱着取暖,等着被饿死或者冻死。

直到有个人闯了进来。

我们迸发的力气,就像是要把这位不速之客分尸了——然而,真相是我们因脚步虚软而一个接一个扑倒在他身上,十几具骨架子堆成一座山,

事后,我的舰长说:“我还以为你们要压死我。”

说那话时死啦死啦的表情很严肃,但鉴于他总是严肃着开玩笑,开玩笑般地定生死,我不知道他说那话的真实意图。

扯远了。

总之,“不速之客”自我介绍,说他是总部派来营救我们的新舰长,“祭旗坡”号将由他掌管。

这种鬼话没有人信——但我们还是信了。因为他该死的会修发动机。

 

回到地球,死啦死啦的鬼话就被揭穿了。和我们想的一样,他根本就不是舰长,按他以前的资历,他最多只在舰艇上擦洗过方向盘。而我们竟然让他掌舵,感谢自动驾驶,我们终于安然返回。

在军事法庭上,死啦死啦承认,他叫龙文章,半个月前随另一舰队出发,中途迫降到TRAPPIST-1,饥寒交迫死了几乎全舰队的人,只有他活了下来,等待救援抑或死去。

最后他等来了我们。

按正常审判流程,该让死啦死啦去死啦。

但当天不是个正常的日子。

具体而言,当天联合国宣布了“面壁计划”。

 

宣布审判结果前,紧闭的法庭大门忽然打开。

我们,“祭旗坡”号上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作为陪审都呆在法庭里,听到响动纷纷回头看去。

一个男人,身着太空军的军服,领上校衔,挺拔笔直地站在门口。

他没看我们这群侥幸逃生的渣滓,而把目光投向了在被告席上佝偻着背的死啦死啦,注视了几秒,然后移开目光,对法官敬礼,声音低沉,字句铿锵:“太空军第二十八师师长虞啸卿,兼面壁人四号。”

法官立刻起身回礼。

虞啸卿没多一句废话。他放下手,手臂直接指向死啦死啦:“这个人,我要了。”

 

日后我们渐渐了解了“面壁计划”,我这才知道,我的舰长是多么幸运,才能被虞啸卿挑走。作为面壁人,虞啸卿的一切举动不需要解释,他人只需服从。

而要走小小一个死刑犯,简直轻而易举。

但死啦死啦竟然还敢跟他讲条件。他嬉皮笑脸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指着陪审席上的我们,仿佛漫不经心地道:“还有他们。”

虞啸卿轻微地皱了眉。然后他应允:“可。”

 

我们像赠品一样被打包送去了第二十八师。“祭旗坡”号被编入太空军,从原先的探勘舰种摇身一变为作战舰种。从未接受过正规的训练,我们的战斗力不值一提。

然而,从后来虞啸卿对死啦死啦展现的莫大兴趣看,收下我们这群累赘才是不值一提。

 

虞啸卿的决定是对的。

面壁人的关键在于不能和他人交流,然而他碰巧挑中了我的舰长。死啦死啦总能猜出他的想法,有时仅凭一个眼神,有时连眼神也不需要。

这对他的计划几乎是如虎添翼——虞啸卿是所有四位面壁人中最年轻的,三十五岁的太空军上校,他说:“不克三体,不领将衔。”

正是这份义勇,让联合国为之震撼。

全世界都说:“虞师座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面壁人。”

 

我时常看到他们在备战室待到深夜。他们之间很少做言语的交流。我的舰长和师长,他们各坐一张桌子的两端,不说话,只是静静对望。

通常这样的凝视由虞啸卿起立,走过去拍拍死啦死啦的肩为结束。也有时候,虞师座思索得太入迷,以至于支着脑袋在桌子上睡着了。死啦死啦就过去给他披上一件衣裳。然后搬过椅子,从桌子的对面,搬到虞啸卿身边,只是坐着,看他沉沉睡去。

 

面壁人是孤独的,因为他们只能面对自己的心。心即是一道壁垒,是最初和最后的防线。

而虞啸卿打开了自己的心。他看到死啦死啦和他思想上的契合,于是欣然邀请死啦死啦进入他的思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把心防向一个外人打开——可能是过于孤独,也可能是过于天真。

总归,他不必再一个人面壁。虞啸卿蛮不讲理地、甚至是自私的,把我的舰长拉进那道壁垒,逼迫死啦死啦和他一起面壁,企图用两个人的智慧,来对抗整个庞大的三体世界。

 

事实证明,他过于天真。

 

计划中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虞啸卿踌躇满志,他的太空军舰队即将启航,去迎战三体的来客。

“水滴”。

太空军第二十八师,他的舰队,是整个太空军上装备最精良的。虞啸卿秣马厉兵,等的就是宝剑出鞘的那一刻。

——以上,是计划公之于众的部分。

实际上,那把出鞘的宝剑,不是用来杀敌的。

 

虞啸卿的舰队,装备了不尽其数的核弹,引诱三体的来客,等那枚“水滴”进入舰队深处,伺机引爆所有核弹。核弹爆炸,使油膜物质形成尘埃云,“水滴”一头扎进尘埃云中,势必留下印记。就像人穿过雪地势必留下足迹,它被称为“雪地工程”。

一整支舰队,一个大陷阱。

三千条生命,为了“水滴”穿过尘埃云所留下的印记,在瞬间化为齑粉。

其中也包括虞啸卿的生命。

“‘面壁计划’不是终极计划。”他说,“我将为后世留下研究‘水滴’的资料。”

年青的上校握着操纵杆,沉声道:“虽死犹荣。”

 

听到他的话,我打了个冷颤。三千条生命,“祭旗坡”号难辞其咎。

我宁愿死在TRAPPIST-1上,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然而其他舰艇上的人,尤其是那些跟着虞啸卿一仗仗打下来的虞家军,却迸发出山呼海啸:“虽死犹荣!虽死犹荣!”

 

就在这时,整装待发的第二十八师,在它排列整齐的队列中,忽然游出了一艘舰艇:“祭旗坡”号。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的舰长,死啦死啦,把舰艇开到了队列的最前面,一个显眼到虞啸卿无法忽视的位置。

死啦死啦打开了通讯。虞啸卿的全息投影立刻在我们面前展现,他皱着眉,显然不解自己的半身在搞什么鬼。

在虞啸卿心中,死啦死啦是最早知道这个计划的人,甚至可以说,作为“面壁人”的半身,这个计划是他们俩一起想出来的。

死啦死啦说:“师座,行不通的。”

他按下按键,星图瞬间铺开。

“……我知道师座在想什么,这是个耗费巨大的计划,因此师座觉得,它一定能成功。毕竟,你要的,从来不是胜利,只是‘水滴’穿过尘埃云的轨迹。”死啦死啦的声音很平静。

他像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我在心里默念,别说了别说了。

然而死啦死啦继续往下说:“当‘水滴’行到此处,第一批舰队将开始自爆。”他在星图上画了一个圈,“如果‘水滴’侥幸能逃脱,当它行到此处,最后一批舰队也已自爆完毕。”他又画了一个圈。

“龙文章!”全息投影中的虞啸卿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师座。”死啦死啦继续说。他的面色很轻松,仿佛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推进。“‘水滴’很快。”

他一挥手,星图上所有的红圈同时闪烁起来。“它不是先后,而是同时穿过这些红圈。准确地讲,是这些红圈中的舰艇。你的舰队根本来不及自爆,就已经被它摧毁。”

最后他说:“‘水滴’已经往这里来了,师座。”

一片寂静。

虞啸卿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他的身体往后摇晃,几欲倾倒。

他再开口,声音喑哑:“从哪学的……这种诡计……”

我心里的呐喊几乎要冲破喉咙:别说了,死啦死啦,别说了!

死啦死啦说:“面壁人虞啸卿,我是你的破壁人。”

 

我的舰长,无比狡猾。

连“面壁计划”也被算进了他的诡计。

他轻而易举地撞进虞啸卿的心防,不费吹灰之力得知了虞啸卿的计划。然后残忍地摧毁它。

摧毁他。

而虞啸卿该死的天真,该死的轻信。

甚至,连当初要下我们和“祭旗坡”号这条烂船,都是为了方便他的出逃。

尽管他逃不远。

死啦死啦似乎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悠哉悠哉地开着“祭旗坡”号。

虞啸卿追上了他。

虞师座驾驶“横澜山”号,当真像一座山,横在了死啦死啦的退路前。

全息投影被关闭,因此我们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为什么?”

死啦死啦说:“我也不想的,师座。……但我更不想三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虞啸卿一时没回应。

我知道,信奉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的虞师座,根本无法理解死啦死啦的“妇人之仁”。

“所以,你投靠了三体?”

死啦死啦低下了头:“对不住,师座。”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虞啸卿关闭了广播,才有声音传来:“你走吧。”

“师座?”

“你……没错。今日之事,我会承担责任。你走吧。”

死啦死啦不肯应声。

对面说:“不只是为了你。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将地球文明的火种送出去的契机。”虞啸卿说,他听起来很遥远,实际上也是。

“横澜山”号正在慢慢往后退,离我们远去。

“走,越远越好。带着你的舰艇,离开太阳系,到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把文明的火种播撒出去。‘祭旗坡’号本来就是探勘舰种,三体也不会为难单只舰艇的,如果地球……你们,是最后的漏网之鱼。”

“回去后,我会报告司令部,是我追查不力,放走你们。但……记住,你们,可能是地球文明最后的希望。”

“师座。”死啦死啦打断他,“我会回来的。”

虞啸卿轻轻“呵”了一声,然后挂断通讯。

 

“祭旗坡”号最终还是缓缓滑进星海深处。离地球越来越远。

我的舰长把模式设置为了自动驾驶,没有人知道他设定的目的地。

可能永远不会有目的地,“祭旗坡”号将永远迷失在太空的无尽暗夜中。

直到它找到一个类似故乡的地方,停泊下来,延续故乡的文明。

 

在这漫长的飘荡中,我的舰长时常抱着双臂,站在甲板上,面对船舱巨大的玻璃壁。

他在看什么?

我不知道。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他的伤心有多么伤心,他的孤独有多么孤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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